年11月我们离开北京上山下乡到内蒙古丰镇市黑土台镇，那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进行时。虽然当时农村的经济非常落后，但政治运动却和全国一样轰轰烈烈，生产队里经常要举办《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讲用会》或《斗私批修学习班》,我感觉和现在的演讲会也差不多。

我们在写发言稿时，引用最多的是毛主席语录：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，很有必要。农村是个广阔天地，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。”其次就是鲁迅先生的那句诗“俯首甘为孺子牛。”引经据典是当时的近似八股的文风，引用伟人的话来证实自己的行为是正确而伟大的。我个人分析，就是心虚和不自信。

每当知青发言，念道：“……我们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，要做贫下中农的老黄牛”，台下就会发出一片唏嘘嘈杂的笑声。我们莫名其妙，百思不得其解。

过了一段时间，和队长二后生也熟了，就想问个究竟。原来，农民知道孔孟是圣人，却不知道鲁迅为何许人，当然也不理解知青讲这句话的含义。

当地农民认为，牛是苦命的牲口，受苦受累还老挨打。俗话说“耕牛无宿草，仓鼠有余粮。”牛是最笨的牲口，要是说谁比牛还笨，这人一定是个倒霉蛋。农民认为，小毛驴最有灵性。若夸人聪明，就说谁谁比毛驴还精，透着一份喜欢和夸赞。

队长二后生一边解释一边大笑，说：

“好端端的小后生，你们不好好的做人，咋就要做个牛呢！赶明儿个我就叫全村的社员叫你们——知识青牛。”

我们先是又急又气哭笑不得，继而反唇相讥：

“你敢叫我们‘知识青牛’，我们就叫你——牲口队长！”

队长二后生听了不但不生气，反而咧开大嘴哈哈大笑。

队长二后生中等个偏低，脸色黧黑，长方脸，肉头鼻，厚唇阔嘴，小眼睛还近视却不戴眼镜，看人总是眯成一条缝，尤其是看女生的时候，总是色眯眯的。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嘴里有两颗大金牙。笑的时候那两颗大门牙金光闪闪格外扎眼。二后生能说会道，有个外号叫“二谝子”（当地口音读“儿撇子”）。

队长二后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，有那么可笑吗，我不理解。他终于笑累了，喘着气说：“我就愿当牲口队长，明年开春我这个牲口队长就领着你们几个知识青牛下地干活去。”

玩笑归玩笑，“知识青牛”和“牲口队长”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影响，但可怕的是，一语成谶。冥冥之中它像是个预言，他暗示了知青和队长不同的命运和归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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