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丰镇人，是吃山药蛋长大的。现在退休了，还是顿顿饭离不开山药蛋。没有它好像总吃不饱似的，就连吃包子、吃饺子，馅子里面也总要放点儿山药颗颗，我总感到这样揽味而且可囗。山珍海味固然好，但比起山药蛋来，我是宁吃山药蛋，也不吃那些高挡上道的东西。老伴儿说我没长上那吃香东西的嘴。我的这一爱好，说起来恐怕有人要笑话（音同忽）的！

因为我的这一嗜好，家里人给我起了个外号——山药脑袋。每到吃饭的时候，外孙子就喊："姥爷，吃饭了！"话刚一出口，立即又喊："山药脑袋，吃饭啦！"女儿听到外孙子这样吆唤我，批评孩子没礼貌、没教养。其实外孙子这样叫我，是缘于我对山药蛋的特别钟爱。

说起山药蛋，我是口若悬河，滔滔不绝。从种到收，从吃到用，就怕半天也说不完。

一

山药蛋学名叫马铃薯，东北人称土豆，西北人称洋芋，广东及香港人称之为薯仔。华北地区大多数和丰镇人叫法一样——山药蛋。

五十年代，我们家春播、夏锄、秋收都吃住在老家。?收一结束，举家再回到城里头居住。从种山药、锄山药、起山药，我基本上全都参加。

春季，种山药的时候，春暖花开了。大家都围坐在山药窨子边儿，就叨啦家常话，就切山药籽。

母亲告诉我："切山药籽，一定要看好山药上的芽子眼儿，切好的山药籽每圪搭至少要有二个以上芽子眼儿。还有一个就是，要切得大小一般大。如果籽籽上没芽子眼儿，就长不出苗来；籽籽切得太大了，浪费山药蛋；要是切得太小了，再加上施肥不足，那出来的苗子一定不发旺，也不壮实。"

种山药时，我们老家有二种方法，一是锹种，一种是犁种。铲种是费时费力，但效果比犁种要好。

锹种一定要掌握好垅子的宽窄和每窝子之间的距离。第一个人用铁锹挖（音同握）一个大约五、六寸深的坑。接着就得有一个人在坑里头放山药籽子，大块儿的籽子放一圪哒，小的放两圪哒。此外还需要一个人把沤制并滤好的农家肥，抓上一大把撒在山药籽子上面。第二班儿人挨着个再挖坑，并把挖坑铲出来的土复盖到：前一垅放好山药籽并撒上粪的坑坑里。顺手再用铁锹拍一下土，这大概是为防止水分蒸发而为。

犁种山药时，一个人一手扶犁，一手拿着鞭子吆喝着性囗按照山药垄子的方向和行距拉犁开垅，这可是有经验老把式做的营生。随后一个人挎着筐子往垄沟里按照株距，均匀地点种山药籽子；紧跟着还有一个人，胸前用麻绳挂着个树枝编成的，放着农家肥的长方形笸箩。两只手一替一把，把糞均匀地撒在山药籽的上面。这一手功夫没个二三年也是练不成的。再往后就是在播种下一垄山药的同时，犁耕起的土要把前一垄的山药籽种覆盖好。

夏锄时，人们都相信锄头自带一分产。所以锄山药，一般要锄两遍，甚至三遍。夏锄结束之后，山药长得挺快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开花了。这时候的山药地里头十分好看。远远地望去，一片墨绿，走近了一看，白的一片儿，紫的一片儿，粉红色的一片儿，这是山药籽子不同所致。它把山药地的景色装点的美轮美奂。

大约摸在农历八月十五前后，大田里的庄稼都已成熟了。人们也陆陆续续开始收割庄稼、起山药。这时候劳力不够的人家，还得顾人帮工。

春季锹种下的，还得用锹起；用犁种下的，还得用犁把地里的山药一垄一垄地翻出来。除了赶车的和扶犁赶性口的，起山药的主力军大多是女人和孩子们。大家把山药蛋拣起来，放到筐子里。筐滿了以后就把它倒在山药圪堆上。地里头还有些年令小的孩子们，手拿着薅锄满地里刨开垄子捡漏拾遗。傍晚时分，每家每户用车把一堆一堆的山药拉到窨子旁边，挑拣后入窖。

二

起山药的那个节令，天高云淡，气候凉爽，正是农村最美的时候。当时我已经是个充满"小资调"的中学生了。在人们乏了，需要休息的时候，趁这阵阵儿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地头上，领略着秋天的风光，抒发着自己的情感。

我们仰望着天空，看到稀稀疏疏的浮云，就像大海里有几只船儿在游动。

田野里：谷子熟了，远远望去，好像是谁在地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金子，秋风摇晃着沉甸甸的谷穗，有节奏地波动着。风声谷浪，如似一曲动人的乐章；那红得发紫的高粱，就像似一群戴着小红帽的姑娘，随着秋收的乐曲晃动着身子，翩翩起舞；那成热的玉茭子，头顶上还留有一圪缕红缨缨，有的粒儿突破包皮的束缚，仿佛是听到了其他庄稼为它歌唱，高兴地露出金黄的牙齿，向人们炫耀。还有那蔬菜地里的大白菜、糖菜、萝卜……，满眼绿色。

田间小路上车来人往，一派繁忙景象。有拉玉茭子的，有拉谷子的，有拉高粱的，但多数是拉山药蛋的。一辆辆拉菜运粮车，满载着丰收的喜悦，驶向村里！

这一切为我们绘制出一幅五彩斑斓的丰收图画

"哎！满满(我的小名），快过来哇，起山药啦！"

父亲的喊声结束了我对秋景的遐想。

说实话，起山药是我干农活中最为惬意的亊儿，埸面非常红火热闹。

在起山药的地头，停放着各家各户围着屯围子的牛车、马车；在起山药的地里边，大都有一堆柴火冒着青烟。一些小不点屁孩子们用树枝子不停地圪搅着。有的孩子忙着往火堆跟前抱山药蔓子；有的孩子跑到邻近的黄豆地里连杆杆带角角拔上一大把，拿到火堆上烤；还有的跑到高梁地里撇上一些高粱头也放在火堆上烤。他们就说就笑，就烤就吃，満头大汗，嘴唇上下全是黑。大烟冒完了，他们又用树枝子把埋在火坑下面的山药蛋扒拉出来，用手拍打拍打，用嘴吹一吹灰，大口大口吃起来。吃得那个高兴劲儿香甜样儿，实在是无法形容。

秋天的太阳似乎走得要比夏天快，一到后晌，没多大功夫就要落山了。这时候晚霞烧红了半个天边。满载着山药、粮食的车辆；扛着农具劳动而回的人流；还有牧归的羊群、牛群……，都在这个时候一起涌向村庄。牛羊的叫唤声、大人们的喜悦的呱啦声、小孩子们叫骂嬉笑声，小河边金鸡子的呜叫声，组成了一个不着调儿的混声合唱团，引亢高歌着丰收的喜悦！

山药收获后，妇女们便忙乱着开始磨粉子。长方形的木扳上钉着一块布满米粒大小的孔孔的铁皮，表面全是毛刺，这就是磨粉的工具——礤子。女人们在礤子上将山药磨成糊状，然后放进大磁盆里边用水搅拌，过滤捞渣，沉淀后倒净浮水，再反复加水搅拌，直到水清凌凌的为止。最后晾晒干，再用箩子箩成粉面，这就是白生生的山药粉。

山药粉条好吃加工不易，真是"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"啊！

压粉那天，是小孩子们最开心的日子，乱盐菜汤汤调上一碗粉圪头子，放上一点儿辣角儿，再滴上几滴素油，就是香喷喷的美食。孩子们大都要吃个半饱。此情此景至今还记忆犹新。说起来，还馋得流含水哩。

三

山药是家乡人歺桌上的半壁江山，一年四季离不开它，宁可十日无肉，不可一日无薯。尤其是冬天，主要靠山药撑?面。

家乡的人们将山药吃法发挥到了极致。除蒸煮烩炒烤以外，将熟山药搗烂捣筋，蘸上冷汤汤吃；熟山药剝皮晒干，脆跪的，小孩子们常把它装在口袋里当零食，还互相馈赠。前者筋道，后者面沙。

冻山药解冻挤干蒸熟，味道口感也是相当不错的，冬天人们经常吃哩。

春起，上年丢落在地里头的山药，人们用薅锄刨拣到，拿回家洗净、挤干水、再蒸熟。它除了冻山药的味道，还有泥土的芳香。这种山药蛋城里头人恐怕没吃过。

那时候我们家吃完饭，母亲经常把山药埋进灶膛的热灰中，让余火烤熟，焦黄焦黄的，那是我儿时最方便最可口的食品，那种美味至今难忘。

冬天，营生少了，我们家由三顿饭变成二顿了。由于后晌饭吃得早，一到黑张儿，我们家里边可肯烧山药吃。我老是一边听父母亲和来串门的，节壁邻右大人们叨啦鸡毛蒜皮的亊儿，一边爬在炕沿边边上，等着吃烧山药。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好的一幅创意画儿！

在冬天，烧山药说起来很容易，也就是扒拉开炉膛里的热灰，把不大不小的涩皮皮的山药扔进去，再用火铲子铲上热灰盖住。有时候为熟得快，还得把炉门拉住，实际上是连焖带烤，可人们非要说成是烧，原因不得而知。

那年月我岁数小，耐不住等待，毎回把山药埋进去没多长时间，就迫不及待地用火钩子圪捞出揑一揑，然后再埋住。如此三番五次地来回折腾。我母亲实在是憋不住了，就告诉我："满满（我的小名），烧山药不能太着急，你越瞎折腾，熟得越慢。闹不好就皮焦里不熟，成个夹生圪蛋。"其实不用我母亲说，我也知道。但就是没耐心等。

我妈烧得山药，从炉坑里掏出来，把粘在山药皮上的炉灰磕打掉，再用干净的搌布擦抹擦抹，用手一揑一掰，一股热气窜出，闻到了朴鼻而来的诱人味道，趁着热乎劲赶紧吃，又沙又绵。尤其是那层皮，似焦未焦，黃寸寸的，脆生生的，简直是烧山药的精华所在。

我记得：我烧山药不往灰里埋，总让山药离炉盘近点儿。这还不够，还要搬上个烧火板凳，坐在炉门口，不住气地用火钩子往下圪捞红火蛋子。我常常被火炉子烤得满脸通红、满头大汗。而炉坑里的山药，没一会儿就让烤得满是燎泡，偶尔噗哧一声，一个燎泡破了，就料儿吹出一缕炉灰，也朴出来一股诱人的味道。

欲速则不达。每次我烧得山药大多是半生不熟。我实在忍不住了，就不管它三七二十一，张嘴就咬，结果是连灰带皮得只啃了外面的一层层，还牙碜的也不敢用劲咬。好丹丹的山药蛋只能是吃半个摱半个。记得有一次还把炉子也给圪捞的火灺了，受到了家里人的戳兮和骂决。

我记得很清楚，我们家炉子不大，一次烧不了几个山药，可费时了。家里人多，每次一个人只能分到一个半个。后来我就不指望烧了，改成把洗干净的山药切成片，转园圈放在炉盘上炕。炕出来的山药片又干净、又省时、又方便，口感虽不及烧山药，但沾上麻格盐吃，也别有一番味道！

现在人们都住楼房了，都有暖气。冬天取暖也用不着炉子，烧山药也就成为历史了。炕山药片也改成用烤箱或电饼铛了。这样子尽管味道差不多，但那种氛围没有了，这也是我的一个遗憾。

四

山药还有好多种食用方法。我们家经常用山药搗山药鱼子，用山药擀饨饨、做黑老娃含柴、玻璃饺饺、山药丸丸、插花片片、抿八股；用山药搅块垒、炕山药饼子，熬山药稀粥。就是喝煮鱼子、吃焖鱼子、饹锅面都离不开山药蛋。大烩菜更是离不开山药蛋和粉片片。

山药蛋也是饺子、包子等食品常用来做馅子的东西。油炸糕和山药丝子挑凉粉，是我家待客的美味徍肴。

山药蛋在我们家乡既是主食又属蔬菜。我曾查阅过食物之间的禁忌，山药蛋和任何食物都没有说道。就是现在一些人常吃的麦当劳、肯德基也都离不开它。噢，就连当今的涮羊肉也总要搭配的上一盘山药片……

山药营养全面、丰富，结构合理，含有多种人体所需的营养成分，特别是B种维生素含量极高，是人们十分理想的食品。

山药性平而味道不错，有解毒消肿、缓解疼痛、利尿通便等功效。山药深加工的产品也常用于化工、养殖业、造纸、纺织、废水处理、铸造、石油钻井等多个领域。

山药蛋对土地不挑剔，而且山药茬还是种植其他农作物的好地茬。

山药蛋浑身都是宝，可从不张扬，它的平凡与伟大表现在方方面面。它非常随和，和啥也能合得来，从没说道，也无禁忌。

我喜欢山药蛋的朴实无华，我喜欢山药蛋的合作精神，我喜欢山药蛋无可挑剔的性格。山药蛋，我最喜欢农作物！山药蛋，我最喜欢的食物。

我仅以此文来赞美山药蛋的风格！诉说我和山药蛋割不断、离不开的情感！

作者：潘茂增，年10月4日出生，中共党员。年插队落户于丰镇九龙湾公社河畔村。年6月抽调到丰镇乌兰牧骑工作；年底从政，先后供职于丰镇县委、人大常委会、个体私营经济管理局，丰镇市新城区、审计局。

赞赏

人赞赏